一本黄梅戏研究书籍,凝结了祖孙三代人的心血。正是有了这种坚守,我们的文化才能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我的祖父桂遇秋1934年出生于湖北省黄梅县杉木乡桂畈村一个农民家庭。他听着黄梅戏长大,凡是看过的黄梅戏,他都想方设法把唱本弄到手,一本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用针线装订好,放在衣箱中珍藏起来。他一生牵挂黄梅戏事业。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组织全县知名老艺人听唱腔、录戏文、摸家底,如实记录了黄梅戏“三十六大本,七十二小出”的全部传统剧目,共述录手抄大本戏41本,小出72个,约300余万字。
“文革”之后,历史上流传下来的黄梅戏36大本、72小出,共108个剧目,有将近三分之二灰飞烟灭,唯一的希望就是从民间那些老艺人、老观众口中去抢救、挖掘。1978年,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祖父仍念念不忘黄梅戏事业。一辆破旧自行车载着他奔东跑西,一个掉漆的军用水壶伴着他走南闯北,一个过时的采访包跟着他走家串户。桂遇秋前后花了40年心血,将那些散失在民间的黄梅戏传统剧目全部搜集到手,共计黄梅戏传统剧目大本戏106本,小戏200出,共600余万字,其中不少剧目为稀见孤本;文曲戏传统剧目20多个,约40万字,与黄梅戏、花鼓诸腔有关的弹词、宝卷32本,约80万字。同时,还挖掘了不少黄梅戏历史沿革、班社概况和知名艺人的资料。1989年10月,一部30万字的《黄梅采茶戏志》初稿完成。1991年11月,经湖北省文化厅初审,国家文化部终审,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
接着桂遇秋又对50年来搜集的306本、出当中的210本、出历代黄梅戏艺人演出脚本进行整理、校勘,结集为《黄梅戏传统剧目汇编》。全书15集480余万字,仅誊抄正稿就达两万余页。由于经费筹措困难,历时10年,直到他1999年12月病逝时,还剩3集没有付印,后由其儿子接力完成。1999年12月23日,桂遇秋弥留之际嘱咐家人:“我走后不放哀乐,用黄梅戏唱腔音乐为我送行。”他最后的嘱托是:“把我没有做完的事做完……”
长期跟随祖父从事黄梅戏理论研究工作的父亲,非常清楚祖父所说的这“没有做完的事”具体所指。那就是接力完成110个黄梅戏传统小戏的整理、校勘工作,为近500万字的《黄梅戏传统剧目汇编》丛书画一个句号。祖父这句嘱托,成为桂家子孙义不容辞的使命、责任和担当。这一年我15岁,刚刚进入高中。
祖父希望我能考上戏剧学院,继承他的事业,从事黄梅戏理论研究,把黄梅戏艺术发扬光大。2002年,我考入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虽然没有实现报考戏剧学院的愿望,但祖父的嘱托一直铭记在心。
进入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后,为了实现祖父的遗愿,我毅然从父亲手上接过祖父留下的黄梅戏传统剧目资料。我在完成学业的同时,经常到图书馆查找资料,学习中国戏曲历史和基本知识,用所学之长为自己打下扎实的理论基础。春回冬去,寒来暑往,三载付出,五易其稿。我依据祖父50年间搜集的资料,完成了历经半个世纪艰辛,凝聚三代人心血的30万字的《黄梅戏传统剧目考略》。2005年由黄梅戏权威刊物《黄梅戏艺术》杂志分期推出。据黄梅戏艺术界专家评价,该资料填补了黄梅戏戏曲史上的一项空白。
2008年春天,我再度离开家乡,踏上新征程。10年间,在武汉15平方米的出租房里,我对《黄梅戏传统剧目考略》进行了重新审视和修改。重点定位在文本研究和文本的社会文化载体研究上,注重与黄梅戏艺术形态实证的结合,考证黄梅戏传统剧目与古典戏曲文学的历史渊源,以整体史学观照黄梅戏艺术从古典到现代的转换,从历史学、戏曲学、文化学及审美学角度进行考证。2009年10月,我被湖北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黄梅戏艺术研究中心聘为研究员。
2017年4月,学术委员会评审通过了我申报的《黄梅戏传统剧目探微》项目,在我心中激起了一阵阵涟漪。这个项目凝聚着我一家三代人心血,也是我完成祖父嘱托的答卷。《黄梅戏传统剧目探微》的问世,实现了祖父50年的梦想和企盼。
不是经典无法成就永恒,不是非凡无法成就经典。祖父执著追求黄梅戏艺术,倾尽毕生心血,堪称抢救、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之非凡;我与父亲延续祖父的艺术生命,完成他未竟事业,实属接力为黄梅戏艺术奇葩增姿添彩之永恒。也许这只是黄梅戏曲文化薪火相传、后继有人的一个缩影,这就是中华传统文化脉动不止的乡愁,生生不息的守望。
(本文摘编自《黄梅戏传统剧目探微》后记)(原文来源:经济日报 作者:桂也丹)